拼命 作者:倪匡 发表于:拼命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作者:倪匡 自 序 『没有顺民。不会有暴君。』 这是名言, 要是广大群众,对付暴政,都有拚命的勇 气。暴政绝无法生存,人类的历史也必然不是这样。 地球人的性格。看来是可以改变的。暴政在地球上的 范围正在缩小。虽然有不少人,自己做了顺民,还努力要 别人也做顺民。或努力由顺民晋身为奴才走狗。可是历史 总是走向暴政的灭亡.而暴政的灭亡,是要有人肯拚命。 用生命作代价的。 太严肃了,是不是?只不过是有感而发.这个故事, 实际上十分轻松有趣,只是略为借题发挥了一下而己,尤 其是在故事後来出现的那个女野人,更是卫斯理故事之 中,从来也未曾有过的人物,她的名字是红棱---故事中 的人名,第一个字是颜色,第二个字和丝有关,从白素开 始,有黄绢,有黑纱,有篮丝,又有了红棱,算是作者的 一种自娱。 娱己娱人。写小说,乐趣无穷。 卫斯理(倪匡) 一九九0年一月二十一日 香港 第一部:十二天官 一年四季,我最喜欢秋。风和日丽,天青云白,温度是使人体感到最舒适的摄 氏二十度左右,空气的相对湿度徘徊在百分之七十上下,深深地吸一口气,都使人 感到,生活在地球上,还真的不算太坏。两叁个星期之前,令人生畏的烈日,这时 也会变得温暖可亲。 每当这种『天凉好个秋』的时候,我都曾抽上一天的时间,驾一艘船,扬帆出 海,在海上去优哉悠哉地过一天清闲的日子,也就是古人『偷得浮生半日间」的意 思。 我所说的扬帆出海,是真正的扬帆,为了远游尘且而出海,怎可以再让机器的 声音来打扰?所以我只采用帆船。如果白素能参加,自然最好。因为白素是驾驶帆 船的能手,对於风向和风速,她简直有第六灵感,可以把一艘性能良好的帆船,发 挥到淋漓尽致。 但如果她有别的事在忙,我自然只好一个人出海,趣味当然也大打折扣了。 今年很叫人高舆,两个人都有空,而且连续的好天气。更叫人心旷神怡,我和 白素一早就出海,在海上看了日出,当运人带船,甚至整个海面,都沐浴在初升旭 日的万道金光之中的时候,我感到自己和大自然,已浑为一体,自然而然,发出了 一阵长啸盘来。 一日易过,到黄昏时分,我们回航,风势不急不徐,帆船在海面上速度相当 快,正驶过一个海产码头,在码头上,有几个大型的海鲜供应站,自然也有不少食 肆,通常,我们都会在其中一家相热的进食,然後,冉在夜色之中,驾船离去。 在快靠近码头的时候,我和白素都半躺在船首的甲板上,白素在使用一具相当 特殊的望远镜---这具望远镜不必用手拿,而像戴眼镜一样,配戴在人的眼部,当 然,戴上了它之後,看起来模样有点怪,甚至有点像外星怪物,可是却十分实用, 因为不必靠双手把持,就像平时看东西一样,就可以把远方的景物拉近。 这副望远镜,是戈壁沙漠的杰作,别着它体积小,性能相当好,甚至还可以自 动变焦距。这时,我就着到白素为了要看清岸上的情形,而按下了一个钮,把焦距 变短。 我在想:在这个码头上,有甚麽吸引了白素的注意呢? 就在这时,白素忽然问:『记不记得温实裕昨天的郑重宣布?』 我没好气:『当然记得,昨天他一本正经跑来宣布,说接下来的叁天,他有重 要的事,不论有甚麽事,都不要去打扰他,这小子,他把自己当作是甚麽重要人物 了?』 白素笑了一下:『你猜他这叁天要干甚麽?』 我双手交叉,放在脑後:『谁耐烦去猜。』 白素把望远镜摘了下来,递给了我:『你看。』 原来温宝裕在码头上!他在码头干甚麽,我倒也很想知道。所以接过了望远镜 来,略找了一找.就看到了温宝裕这小子。 看到了之後,我也不禁呆了一呆,失声道:『这小子在干甚麽?』 白素道:『你着到他在干甚麽,他就在干甚麽。』 白素的回答,听来有点无头无脑,自然是由於我的问题问得十分没有来由之 故。 我自然知道温宝裕在干甚麽,只是不知道他何以要去做这件事而已。 我看到温宝裕的手中。拿着一支叁角形的旗子。站在一个出售渔获的摊档之 前,一手提起一只巨大的龙虾,同他身边的人。正在说着话。 在他身边的十来个人,样子很古怪,身形都不高,肤色黛黑,眉骨很高,着来 是同一种族的人,而且行动显然都听从温宝裕的指挥。 他是在干甚麽? 在码头上,像他那样,拿一面旗子,身边聚集一些人,听他讲话的,还有几个 这码头是外地来的游客必到之地,手里拿着旗子的,是旅行团的向导。 温宝裕郑重宣布叁天之内有重大事件,原来是为了做旅行团的向导? 这真有点不可思议,我放下了望远镜,和白素互望了一眼,白素也现出大惑不 解的神色。我想了一想:『看样子,他正在带队选择海鲜,曾往码头上其中一家食 店进食,我们上岸找他去。』 白素多半是想起温宝裕看到我们之後惊愕的神情,所以她笑了起来:『好。』 我负责便船靠岸,白素一直用望远镜留意着温实裕,直到看到他带着那一队 人,进入一家食店为止。 白素一直把她所着到的情形告诉我,也加上她自己的意见。她道:『那一队人 十分怪。可能来自同一个地方,一族人,或是一家人,他们一定习惯於山上的生活 习惯山居的人,走路的姿势十分异特,和在平地上生活的人不同,很容易分 辨。』 自素的观察力十分强,她又道:『小宝和那队人在语言沟通上很有问题,他不 断指手到脚,那些人好像也不是十分明白。』 我摇着头:『这小子的古怪事情也买多。』 白素一听,斜倪着我,笑而不语,我知道她是在说我的古怪事情也不少。 白素又道:『不论男女,他们的腰际,都有小刀……或类似的武器。』 我也见过那队人,他们不论男女。都穿着相类的衣服。都有外套,白素竟能看 出他们的腰际带着武器,这有点令我怀疑。我发出了一下声叫来表示我的怀疑,白 素立即解释:『他们不断用手按向右边的腰际,一般来说,如果不是武器,不会引 起人有这种惯性的动作,这证明他们习惯带武器。』 我问了一句:『那他们是甚麽人?是警察?士兵?』 白素没有回答我这个问题,只是继续发表她的意见:『他们现在穿的衣服,不 是他们原来的服装,他们对现在所穿的衣服十分不习惯,我不会认为这队游客是来 自城市的,他们对一切都好奇---行了,他们进了那家食店,我们一上岸就去找 他。』 我一面便船靠岸.一面又问:『女福尔摩斯,你有甚麽结论?』 自素笑了起来:『暂时还没有,可是很快就会有。』 她动手帮我收帆,忽然问我:『你对苗语,懂得多少?』 白素的这个问题,听来虽然简单,可是却着实吓了我一大跳。苗语,自然指苗 人的语言。苗人居住在深山野岭之中,部族和部族之间,绝不友好,甚少往来,所 以久而久之,语言也自成一格。 而且,『苗人』只是一个统称,凡是居住在中国的云贵高原,伸延到泰北、缅 北、中南半岛北部的山居部族,民族成分,复杂无比,不但语言完全不同,生活习 惯和宗教信仰,也有绝不相同的。语言的种类之多,只怕数以百计,我本领再大, 能懂多少? 所以,白素的这个问题,令我一时之间,张口结舌,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! 而且,我也根本不知道,白素突如其来,问了我这样一个问题,是甚麽意思? 我在那一利间,一定现出了罕见的窘相,所以逗得白素笑了起来:『苗人各部 族之间,总要有沟通的,他们应该在各自的语言之外,另外有一种共同可以懂得的 语言。』 我点了点点头:『有,有叁种苗语,大体上可以讲得通,不过也要看是甚麽地方 的苗人,要是忽然冒出了一个深山沟裹的俾俾人,他也不会听得懂---』 说到这裹,我徒然想起了白素的用意。 这时,我正待向岸上跃去.由於徒然明白了白素的意思,身子震动了一下,几 乎没能跃过两公尺的距离而跌进海中去。 我刚在码头上站定,白素也跟着体态轻盈地跃了过来,我立时问:『你的意思 是,小宝带着的那群人是苗人? ] 白素十分自然,一点也不感意外地点头,而且补充:『而且我相信这队笛人, 和他日思夜想的苗家小情人蓝丝,很有点关系。』 我双手互拍:『对了!一定是蓝丝曾托他照应那队苗人,他才会将之当作头等 大事来处理,拿着鸡毛当令箭,别的甚麽事都不管了。』 白素微笑领首,这种情形,十分容易理解---来自小情人的嘱咐,自然比甚麽 都更重要! 我又吸了一口气,因为这时,我想起了大降头师猜王对苗女蓝丝的介绍:『它 是来自篮家桐的苗人,她的那个桐,对虫术很有研究。』 如今,跟着温宝裕到处转的那队苗人,会不会正是蓝家桐的呢? 想起来,真的十分滑稽,绝不调和---一个对昆术很有研究的苗族部落。竟然 离开了深山,来到了这个一级现代化城市游觉观光,这世上真是甚麽样的怪事都可 以发生! 我压低了声音:『那我们怎麽办?是不是再去撞破他的好事?」 白素十分认真地想了想,才摇了摇头:『不必了,那些人之中,很可能有篮丝 的至亲在,我们出现,会使小宝张惶失措,手忙脚乱出丑的。』 我不禁骇然失笑:『你以为那些苗人,是万里迢迢,相亲来了?拣女婿来 了?」 白素居然点头:『虽不中,亦不远矣!」 我不由自主地吐了吐舌头。要做蓝家桐的苗家女婿,不知道要有甚麽倏件资 格,但是无论如何,我们如果出现,肯定对事情不会有帮助,那就还是由得温宵裕 去单独对付好了。 所以,我们改变了主意,没有去找温宝裕,进了另一家食店,十分愉快地进食 海鲜,而且,有说不完的话题。我首先提出的是:『一直在深山生活的苗人.叫能 从来也未曾过海鲜的滋味。』 白素笑:『他们敢吃外形如此古怪的龙虾,也算是有勇气的了。』 饭後,一天的愉快继绅,我们又登上了帆船。预算在午夜之前,可川回家"晚 航更憾意,凉风习习,半躺在甲板上,看慢天繁星,很有超然物外之感. 在归途之中,我在想,找一个甚麽样的机会,问温宝裕他和苗人打交适的径 过。可是,出乎意料之外,当我和白素尽兴回家之後,才一推开门,就看到了温宝 裕。 温宝裕自然是在等我们,照他平日的行为,一看到我们回来,就该区跳起来才 是,可是这时,他却是坐着在出神,手中赫然拿着一杯烈酒,很可能已喝了不止一 杯了,我和白素进来,他竟然像是未曾觉察! 我一着到他这种情形,就想出声大喝他一下,白素也立即知道了我想作甚麽, 所以她一反手,就按住了我的口,这时,温宝裕才抬起头来。发现了我们,他的身 子震动了一下,杯中的酒,也俪出了不少。 从这种情形来着,白素阻止我大喝,很有道理,温宝裕精神恍憾之极,如果我 猝然大喝,可能对他造成巨大的裹汤和伤害。 我轻轻推开白素的手,尽可能用柔和的声音问:『又怎麽了?』 我这样问,自然是对於他的花样百出,十分之不耐烦,温宝裕抬起头来,哭丧 看脸一他这倒不是装出来的,是心中真正感到了苦恼),他说了一句话,却是随便 我怎麽猜,都猜不到的。 他说的是:『我花了不少时间学苗语,谁知道他们说的是『布努]。』 这句话,我和白素听了,也要先楞上一楞,然後才能会过意来。一时之间,我 不禁又是好气,又是好笑,首先我向白素竖了竖大拇指,因为她是从望远镜中看到 温宵裕和一些人在一起,在几分钟的时间之内,就作出了那些人是苗人的推测。 这个推测,在听到了温宝裕的这句话之後,已经证明是正确的了。 温宝裕偷偷地在学苗语,他没有特意提过,可是我却知道,因为有好几次,他 像是装成无意地和我讨论过一些苗语的问题。 我自然也知道,温宝俗学苗语的目的,是方便和苗女蓝丝沟通,方便和蓝丝的 族人沟通。 然而,正如我前面提到过的,苗语十分复杂,这种在语言学上属於汉藏语系苗 瑶语族的语言,单在中国地区,就有湘西、黔东、川黔滇叁种方言,在这叁大方言 之下,还有许多只有单一的部落使用的独特语言。 而苗瑶语是同族的,相近相类可是又不相同,不是专家或他们自己.根本难以 区分,瑶族的语言也有几种。自称为『布努』的,也有流行在海南岛的瑶语,称为 『金门』,缅泰一带的,称为『勉』。 温宝裕认为自己学了苗语,就可以和苗人交谈,自然大错而特错,若不是看到 他真正伤心欲绝的样子.我会忍不住哈哈大笑。 当时,我伸手在他的头上拍了拍:『没有甚麽大问题吧,看来你和他们相处得 很好,他们吃得惯龙虾吗?』 温宝裕心不在焉.应道:『他们死也不相信龙虾是可以吃的||』 他说到这里,徒然直跳了起来,指着我:『你怎麽知道……我们吃过龙虾?』 我悠然回答:『看到的。』 温宝裕的眼睛睁得极大。直勾勾地望着我,大摇其头,由於摇头的动作太大幅 度,所以说的话就断断续续,不是很连贯,他道:『就算你看到了,也没有法子知 道他们是甚麽身分的。』 我又和白素互望了一眼,指着白素:『这倒不是我的本领,全是她推测出来 的。』 白素又笑着说了一句:『是蓝家恫来的吧。』 温宝裕又呆了半晌,才点了点头,又咕噜了一句:『早知道卫斯理不会有那麽 大的本领。』 我闷哼一声,暇装听不见,问他:『你不去陪那些苗人,小心他们说你的坏 话。』 温宝裕在这裹等我,我早已料定必有原因,而且多半是他遇上了难题,可能是 语言上的,我懂得『布努』,倒可以助他一臂之力,不过,他若是不开口好好求 我。我也不必自己凑上去。 温宝裕苦笑了一下:『说我坏话也没有关系.反正我转不懂他们的话。』 我微微一笑:『不错。『布努]是一种很特别的语言,虚词特别多。形容词又 放在修饰词之後。』 温宝裕急速地眨着眼,忽然埋怨起来:『都是篮丝不好,没有说明他们讲甚麽 话,所以,我现在根本不知道他们要我做甚麽,而蓝丝在信中又说了,他们要我做 的事。关系重大.非做到不可。』 我听他说得吞吞吐吐,就故意为难他:『关系重大到甚麽程度?』 温宝裕涨红了脸,支支吾吾,发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来,相信世上没有人 会怔得做想表达甚麽,连白素也不耐烦起来:『小宝,你如果有事情要别人帮助, 那就一定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大家。』 温宝裕听了,长叹一声,神情还是十分恒妮.可是却把一封信取了出来。展 开,我一看到信上歪歪斜斜的汉字,和所写的字句,就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。 温宝裕被我笑得懊丧之极,有点老羞成怒的样子,我也觉得椰愉得他够了,所 以止住了笑,把信给了白素,白素一看,也忍不住笑,自然,她笑得比我斯文多 了。 信上的字迹差,文字也幼稚,可是却真情流露。相信是篮丝在认识了温宝裕之 後,努力学汉语汉字的结果。他们两人,一个努力学汉字汉语,一个努力学苗语, 这件事本身,相当动人,不应该取笑的。 所以找道:『对不起,不过,她称你[宝哥哥』,实在呼人忍不住要笑。』 温宝裕没有分辩,可是却一副甜丝丝的神情,溢於眉宇之间。 这封信,恕不原文照录了,因为错字甚多,而且,小儿女问的情书,难免肉麻 得很。信中说的是,十分思念,因为学师未满,所以不能相见,每天都『以水洗 脸』(自然是『以泪洗脸』之误)云云。而有十二个蓝家恫的长辈,辈分极高(信 中强调了这一点),要出外旅行,会特地来见他,要他做一件事,必须做到,如果 做不到,会影飨他和她之间的将来。信中并且再一次关照,来的十二个人,辈分很 高,绝不能开罪! 看了这样的信,温宝裕自然要尽心尽意招待那批苗人,可是连话都说不通,着 来头一天的招待,已经令得他疲累不堪了。 我把信还给他,他低声说了一句:『请别在任何情形下用这封信取笑我。』 我十分认真地答应了他的要求,问他:『那些长辈向你提了要求没有?』 温宝裕苦笑:『提了,可是我根本不知道他们提的是甚麽,只是从他们说话的 神情动作上,知道他们在向我提要求,可是却不知道要求的内容。』 我眠着嘴,不出声,温宝裕向我拱手:『求求你帮我做一次翻译。』 我笑着:『不是说卫斯理没有那麽大本事麽?』 温宝裕十分能说会道:『也不致於这样小器。』 我吸了一口气:『好,请你把为首的那个人带来,我来翻译他们的要求。』 温宝裕皱着眉:『怪之极矣,这十二个人,八男四女,行动完全一致,连酒店 的房间,都只住一间,所以弄了一个总统套房给他们,只怕他们要求的话,也定然 是十二个人一起来。』 这时,我隐约想起了一些事,是和十二个人一起行动有关的像是在甚麽时 候,听人说起适有这种的情形,还是一种十分特殊的情形。可是由於听的时候不是 很在意,所以一时之间想不起来。 我挥了挥手:『十二个一起来就一起来,不知道他们是生苗还是熟苗?如果是 生苗的话,那不免麻烦。』 温宵裕仁道:『我看不会是士苗,他们吃东西,用腰间的刀割了,另有一只叉 刺来吃,看来和西方人差不多,十分文明。』 我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,温宝裕的一个难题解开了,看来心情十分轻松,一蹦 一跳离去。等他走了之後,我忽然大笑起来:『温家叁少奶奶有难了,她曾见过这 个苗女,吓得几乎立即中风。』 白素皱着眉:『我想小宾一定会尽量瞒着他的母亲,不让他知道的。』 我长叹一声:『只怕在他母亲约有生之年,都得瞒着。幸而这位女土对小宝的 管束,也已渐渐松了许多。』 白素来回镀了几步,忽然问我:『十二个人,行动一致的这种情形,使你联想 到 甚麽?』 我用力一拍腿:『刚才我一听,也有联想。可是却想不起具体的事实来,好像 是一种至高无上的权力的象徵,是一些部落之中---』 说到这里,我徒然停了下来,和白素几乎同时呼了出来:『十二天官!』 叫了出来之後,我们两人互望着,神情十分疑惑,又一起摇着头。 我和白素同时想到的『十二天官』,是一个十分秘密的江湖帮派中的核心组 织 这个帮派,或者是武林的宗派,神秘得连正式的名字也没有。 ---- 炽天使书店扫校--http://welcome.to/silencer.com 标题 <<书路--拼命>> 第二部:『要小娃子去盘一盘天梯』 神秘帮派之中,有『十二天官』,所以一般人提起的时候,多有称之为『天官 门』的。『天官门』究竟有多少帮众,也没有人知道,只是传说.由十二天官掌策 一切,十二天官是十二个人,形影不离,十二人如同一人。 天官门叫人一提起就不禁有阴风惨惨之感的,是这个帮派,和死亡有直接的关 系,他们杀人---为了各种理由,甚至完全不为甚麽理由就杀人。 而且杀人的手法,高明之至,从无失手,有时,一间客栈,可以一夜之间,所 有人兽,死个乾乾净净,一个不留。推测他们杀人的手法是下毒,由於他们活动的 范围,多在西南各省、云贵一带,所以也推测和蛊有关,总之人人谈虎色变,在江 湖上活动的人,莫不提心吊胆。白素和我是在闲谈之中,听白老大说起过的。 那麽恐怖的一个帮派,当然应该和可爱的苗女蓝丝扯不上关系。 所以,一想到了『十二天官』,我和白素,立时又摇头不迭。 摇头之後不多久,我自然而然感到了一股寒意,我想到,天官门的活动范田既 然是在中国的西南一带,自然也可能和苗人有关,是不是正和蓝家峒有点关连,甚 至根本就是蓝家峒的苗人? 我那时的感觉,并不是害怕,而是讨厌和烦腻---由於有关『天官门』的一切 杀人方法,都十分阴森可怖而且神秘的缘故。 我又进一步想到,要长期维持十二个人一体的这种制度,也只有家族血缘关系 才能做得到,若是蓝家峒和天官门竟然一而二.二而一的话,那当真不知道如何对 付才好了!我神情犯愁,白素自然看在眼裹,而她显然地想到了同一个问题,她 道:『天官门久已没有活动的消息,可能早已烟消云散了,不知有多少江湖的钢会 都消亡了。就算是,他们决不会对小宝不利,自然也不会对我们不利,你发甚麽 愁?』 我苦笑:『是想起要和这种人打交道,就不舒服。』 白素瞪了我一眼:『等一会他们来了,千万不要有这程表现,也不要让人家知 道我们已料到了一些他们的身分,只是随着小宝凑热闹好了。』 我闷哼了一群,又想起了一个有关『天官门』的传说:一队客商,造了货物, 进苗疆去进行交易,在路上遇到了一个苗人老岖和-个苗女,由於这个苗女生得娇 俏,所以客商就出言轻薄了几句,苗女也没有答腔,当晚,一队客商就全死在客栈 中。只有一个老人家得免於难---老人家未曾出言轻薄, 生还的老人家传出话来:杀人的是天官门。 这类江湖上的传说,可信程度其实不写,有许多被写进了小说之中,也有一些 传说,本来只是小说家言,再被人倒转来当作传说的。我这时有说不出的不安,连 我自己也说不出是甚麽原因。可能是那一批像是从地狱深处冒出来,随时可以置人 於死地的人,实在给人的印象太坏之故。 没有多久,就听到小宝的笑声在门口响起,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,立时走到门 口,打开了门,看到小宝圭在前面,正在不断转过头去说笑,那十二个人,四个一 排,分叁排跟在他的身後---果然是十二个人一起来了。 他们十二个人的组合,真是怪异莫名,温宝裕努力想使他们听懂他的话,而那 十二个人,也努力装成听得懂的样子,可是却分明一点也听不懂。 这种情形,很令人发笑,可是我想起白素的警告,不敢得罪那十二个人,所以 忍住了没有笑出来。 我想到,他们之间,至少有着努力想沟通的诚意,这就比充满敌孟好得多了。 门一打开,我就大声用『布努』呼:『欢迎!欢迎!各位走今年最受欢迎的客 人。』 我的开场白,是欢迎最尊敬的客人的欢迎词,那十二个苗人,本来无论怎麽 着,都给人以面目阴森可怖之感---真的没有法子把他们和活泼可爱的苗女蓝丝联 系起来。可是,这时,我一开口,他们个个都笑了起来.笑容居然十分灿烂,表达 了他们心中的高兴,和显露了他们人人一致,毫无例外的一口整齐和深棕色的牙 齿。 这样深棕色的牙齿,自然不会是天然生成,一定是长期嚼食某种特别食物的结 果了。 我虽然说了开场白,可是却没有动作;我知道几种苗人的见面礼,包括互相摩 擦鼻子、拥抱互相拍背和弯身为礼,等等。 我之所以没有行动,一来是由於不想和这批来历不明的苗人太亲热,二来,是 不知道该用哪一种动作,要是弄错了,只怕会立刻出现不愉快的场面,所以,我还 是以不变应万变的好,先看对方有甚麽行动,自己再有反应。 出乎我意料之外,那十二个人一面笑,一面都向我抱拳,拱手为礼。虽然有点 意外,但是那再简单也没有,我和白素,也连忙抱拳拱手为礼,把他们请进了屋 于。 进了屋子之後的第一句客套话自然应该是『请坐』,可是我和白素互望了一 眼 都没有把这句话说出来。他们一共十二人,若是分开来坐,自然都可以有地方 坐 可是如果他们硬要挤在一起的话,却不免有点困难,所以我们才有点不知如何 才 。 想不到温宝裕已在他们那里,学到了简单的『布努』,他倒先说了起来:『请 坐 请坐。』那十二个人也不客气,就四个一起,在沙发上生了下来,挤虽然挤一 点 看来也很怪,可是他们自己觉得这样坐好,也就自然由得他们。 我又客套了几句,说了一些自己的『布努』说得不好,又好久没有说了之类的 话,他们也说了一些客气话,然後,我的『布努』,还是引起了他们的好奇,十一一 个人之中,看来一个年纪最大的小老头,就问我:『卫先生的布努,是在哪裹学 的?』 这个问题,本来可以十分普通地敷衍过去,可是我为了要这十二个人(不管他 们真正的身分是甚麽)不敢小觑我,所以找的回答是:『若干年之前,我曾在苗疆 住过一段日子,住在一个苗碧之中,受到京版酋长的招待,和他的儿女,猛哥和芭 珠,成为好友,後来又在芭殊的葬礼中痛哭。』 我尽量把语气说得平淡,而且,也没有说出京版的那一族苗人,走出了名的『 蛊苗』---在所有苗人之中,最令人尊敬的一族。 由於猜王隆头师曾介绍蓝家峒的苗人。对蛊术很有研究,所以找料他们-听到 京版、猛哥和芭殊的名字,就会知道是怎麽一回事。而我既然曾和他们打过交道, 自然也表示我有非比寻常的身分。 果然,当我一说出了原版这个名字之後。十二个人毫无例外,现出了钢讶莫名 的神情,及至听到了猛哥、芭殊的名字,十二个人霍然站了起来,流露出来的神 情,简直虔诚之至! 等我讲完,那小老头才道:『我们没有见过京版者酋长,可是观见了猛哥酋 长。至於芭珠,听说她是苗张最美丽的女子,可惜早死了。』 我离开了苗弭之後,没有再去过。可以想像,京版死了之後,自然由猛哥继任 酋长,他们是在我之後去的。 在我和他们交谈的时候,白素低声把我们交谈的内容.翻译给温实裕听。 温宝裕居然大提抗议:『不,苗疆的第一美女,应该是蓝丝。』 我笑着把他的话翻译了,那十二位一体的组合,似乎以那个小老头为发言人。 他十分认真地想了一想:『以前是苞珠,现在是蓝丝。』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,那十二个人都面有得色,预然他们也探以有蓝丝这样的族 人而自傲。 既然我已表明了我特殊的身分,话题又提到了蓝丝,也就不必有甚麽客套话 了,我重新请他们坐下之後,就开门见山:『蓝丝的信中说,各位有一件事要小实 做,不知是甚麽事?』 那小老头十分意外:『我们已经说了,他也已答应了,怎麽他还不知道?』 我立时向温宝裕望夫,温宝裕指了指自己的口和耳,现出一副无可奈何的神 情,我立时知道是甚麽一回事了,所以我笑着问那小老头道:『『只知道你们要地 做一件事,又猜到你们是在向他提出,他想。反正一定要做的.所以他点头答应了。事 实上,他根本不懂『布努],所以也不知道你们要他做甚麽。] 我在说这番话向他们解释的时候,边说边笑,十分轻松,因为事情本就十分发 噱,可以当作笑话来看的。可是等我快说完的时候,我就觉得事情不对头了! 因为我一路说,那十二个人的神色,就一路变得凝重,他们十二个人,不但行 动一致。连表情也一致,这自然是多年来他们形影不离的结果。 (在这时候,我又自然而然,想起『十二天官』来。) 等我说完,他们的神情,简直凝重之极,小老头在搓着手---可能是他掌心的 皮肤十分粗糙,他在搓手的时候,竟然发出『沙沙』的声响。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,白素也紧张起来.只有温宝裕,像是还不知这事情可能 会有十分严重的变化,还是笑嘻嘻地望着那十二个人。 那十二个人,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色,那小老头才开了口:『这……这就很为 难了,我们只当他已经答应了。答应了的事,是……不能反口的……』 我吸了一口气,又瞪了温宵裕一眼,白素已经把小老头的话转给他听,他仍然 是一副不在乎的神情:『当然,我既然答应了,就一定做得到。』 我忙道:『且慢,你怎知他们要你做甚麽?』 温宝裕一摊手:『做甚麽都不要紧.蓝丝要我做的,我自然要做到。』 我又把我和温宝裕的对话,传给那十二人听,因为我发现他们的神情.十分紧 张,使我知道,最好让他们明明白白,一句话也不要瞒他们。 十二个人听了我和小宝的对话,都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,可知他们刚才,确然 十分担心温宝裕答应了之後又反口。也由此可知,他们要温宝裕做的事,一定十分 重要。 这时,我也不禁紧张起来,因为这十二个人,我一面和他们交谈,一面在仔细 观察他们,虽然没有甚麽收获,可是却有一个十分奇特的发现---他们十二个人. 竟然连呼吸都是一致的。 要做到这一点,自然不是容易的事,他们都至少要在中国传统武术上有相当高 的造谙。而且还是从内功入手的武术。那麽,这十二个人,也就可以称之为奇才异 能之士,他们要温宝裕去做的事,也就绝对不会简单。 温宝裕这小子为了苗女蓝丝,拍心口说甚麽都会去做,我不怀疑他的诚意。可 是如果事情对他不利.或是有危险的话,我自然也得出头。 所以,我十分小心地问:『请问,你们要地做的是甚麽事?』 那小老头刚才还一副十分紧张的样子,惟恐温宝裕答应了又不认账,而这时, 他却雏着眼笑,十分轻松地道:『也没有甚麽。我们只不过是要小娃子去盘一盘天 梯。』 他其实说得十分清楚,我也听得十分明白,他们要小宝做的是『盘一盘天 梯』。可是我还是不可克制地陡然大叫了起来:『甚麽?』 我大叫的原因,并不是听不懂他们的话,而是不明白他们何以会提出这种要求 来,那种要求,不但过分,而且,可以说流於乖张。 而温宝裕自然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。而事实上,这句话别说小老头是用『布 努』说的.就算是用汉语来说的,温实裕都不会明白。 小老头自己的态度虽然悠闲,可是对於我激烈的反应,似乎也在它的孟料之 中.他一点也不感到意外,回应我那一声『甚麽』,他又重覆了一次:『要小娃子 去盘一盘天梯。』. 温宝裕本来一直只是笑嘻嘻地望着各人,可是这时,他也看出事情不对头了。 事後相当久,温宝裕才对胡说和良辰美景他们说起当时的情形,温宝裕说:『 街斯理大呼小叫,我不以为意.因为他是夸张惯了的,可是其时,我发现卫夫人神 色凝重之极,我才知道事情一定十分严重了。』 的确,当时,白素的神情,也在刹那之间,变得凝重之极.温宝裕在呆了一某 之後,正在连声发问:『甚麽?他们说了些甚麽?他们要找做甚麽?』 白素并没有立时传给他听,他更是着急,那时,我思绪十分紊乱,温肤裕的坚 音,听来也就格外刺耳,令人不耐。所以我冲着他大喝一声:『你暂时别出声好不 好?』 温宝裕本来是不会那麽容易听话的,可能走由於我这时实在太声色俱厉的缘 故,所以他居然在我一声呼喝之後,就静了下来。. 也是在事後相当久,温实裕对胡说和良辰美景说起当时的情形:『认识卫斯理 那麽久,从来也未曾着到他那麽紧张过,他简直脸色铁青,像是要活剥人皮,吓得 连我都出不了声。』 当时,我确然十分紧张,白素也是一样,不单是紧张,而且还十分愤怒.因为 他们居然提出,要温实裕去『盘一盘天梯』。 所谓『盘天梯』,那是一些帮会的『切口』(黑话),也有称之为『过道子』 的,那是一种十分古老野蛮可怖的仪式。要求参加者通过一连串不合理的,十分危 险的严峻考验---那些考验的方式。各个帮会不同,但大都和文明社会的行为,完 全脱节。 一般来说,需要通过这种『盘天梯』仪式的人。一是向这个帮会挑战,愿意在 极残酷痛苦的情形下,牺牲自己的生命,令得对方的盘势低落,这才要理这个钢会 的规矩来『盘天梯』,若不是有深仇大恨,决不会有『盘天梯』的行为出现。 再就是有人对这个帮会有所求,需要这个帮会为他出大力,也会通过『盘天 梯』来表示恳求的诚意。若真是盘过了天梯,帮会必然会为他出力。 也有的是帮会中自己人,为了争夺帮主之位,而又格於帮规,帮众不能互相动 手的,那麽.争夺帮主高位的人,也就各需参加『盘天梯』,看谁能通过那种严格 之极的考验,而登上宝座。 很稀有的一种情形是,帮中有人要表示自己的勇气和能力,自动提出要盘天梯 的,一旦他能通过,自然在帮中的地位,也就大大提高。 这十二个人的真正身分,虽然还没有弄清楚,但是当那小老头一开口说出了『 盘天梯』这样的话时,我和白素都肯定他们一定是一个甚麽帮会。 而所有江湖上的帮会,对於本帮本会的声誉,都十分重视,所以也各自把盘天 梯的过程,订得十分苛刻,到了几乎没有甚麽人可以通得过的地步。 温宝裕虽然与众不同,可是他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文明人,不但不知道钢会的 野蛮,而且,来者还是从苗疆来的,更增了几分闭塞,谁知道会有甚麽古怪的花样 在。 而温宝裕一竟然糊里糊涂,就答应了下来,而且刚才还肯定了一次,表示决不反 口!事情可以说严重之极,若不好好处理,温宝裕会生命不保. 我勉力令自己沉住气,先不代温宝裕否定一切,而是问:『为甚麽他要为贵帮 盘天梯?』 对於我和白素,都显然一下子就明白了『盘天梯』是怎麽一回事,他们十二个 人都并不奇怪,所以这时,我直截了当,称他们为『贵帮』,他们也没有特殊的反 应。仍然由那小老头回答。 很可恶的是,那小老头一副喜气洋洋的神情,和我与自素的紧张,大不相同。 小老头把理由一说出来,我和白素就呆住了。 小老头说的是:『蓝丝是我们的女儿,小娃子想娶她,当然不能不露一手,不 是很应该盘一盘天梯吗?』 小老头提出来的理由,简直是无可辩驳的。 温宝裕要娶蓝丝,蓝丝是他们的女儿,温宝裕自然不能白白要了人家的女儿 连文明社会之中,也有『聘礼』的规矩。那麽他们的要求,就十分合理,至於 温宝裕是不是有本事通得过那种考验,那是另外一回事了。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,一时之间,出不了声。白素这时,向焦急之极的温宝裕 道:『他们说蓝丝是他们的女儿,你如果想娶她,就要通过一连串他们特定的考 验,他们称之为『盘天梯]。』 温觉裕真的不知天高地厚,一听之後,竟然兴高采烈:『好啊,我乐於应 试。』 温觉裕的态度十分明显,令那十二个人十分高兴,纷纷向他伸出竖起了大拇指 的手来,表示赞实,温行裕自然也更神气活现、洋洋自得。若不是他看到我和白素 神色不善,说不定还会手舞足蹈。 我迅速地转着念,心知如果去问人家盘天梯的内容,那等於打探人家帮会中的 最大秘密,那是犯大忌的。可是如果不知道,又绝不能让温宝裕去涉险,因为他可 能一关也过不去。 就在这时候,白素不急不徐,忽然一下子把问题岔了开去,闲闲地问:『蓝丝 姑娘怎麽会是你们十二个人的女儿呢?』 那十二个人,一听得白素这样问,都笑了起来,笑得十分开心甜蜜,就像普通 的父母听到了人家提起了他们的女儿一样,十分正常。 那小老头道:『我们十二个人,行动一致,十二人如同一体,所以蓝丝是我们 的女儿。』 自素仍然笑着,作了一个手势:『我问的,不是这个意思,谁是她真正的父母 呢?』 我开始明自白素的意思了---如果能请出蓝丝的真正父母来,那麽,只要她的 父母愿意无条件让篮丝嫁给温宾裕,小宾也就不必去盘天梯了。 虽然事实上,温宾裕和蓝丝之间的嫁娶,不知道有多少重困难,例如温宝裕就 绝对无法通得过他母亲的那一关。但难关总是少一关比多一关好的。 我十分佩服白素想得出这种迂回的方法,可是我和白素,都大大失望了;因为 小老头的回答竟然是:『不知道,我们不知道她真正的父母是谁。十多年前,我们 发现她的时候,她出世不久,是放在一只木盆之中,从一道河的上游倘下来的。』 小老头说到这里,一个狭长脸的女人,首次开口,声音难听之极:『她腿上的 纹身,那时就已经有了,可能是与生俱来的。』 纹身自然不会『与生俱来』,但是我也不和她去争这一点,只是道:『既然有 纹身,应该可以从上游去追寻她的出身。』 那小老头摇头:『上游千山万蟑,河流经过的苗峒,成千上万,卫先生,你不 是没有到过苗疆,知道那边的情形,如何追查起?所以,蓝丝是我们的女儿。』 这小老头的双眼之中,闪耀着十分精明的神色,他极有可能在白素一提出问题 来的时候,就已经明白白素的用意何在了。 白素一直镇定地把我们的对话,在传给温宝裕听,温宝裕插言:『是,她对我 说过,她的身分神秘莫测,因为竟没有人知道哪一个部落,会把才出生的女婴纹身 的。』 小老头又道:『我们十分疼她,也知道她必有来历,所以送她去学降头,虽然 我们自己,对蛊术也有相当的研究,那麽可爱的姑娘---』 标题 <<书路--拼命>> 第三部∶温宝裕打算入赘蓝家峒 小老头说到这里,目光灼灼地望走了我,意思十分易明∶『想娶那麽可爱的姑 娘,盘一盘天梯,不是很应该吗?』 我也觉得应该,可是问题在於,温宝裕根本不是帮会中人,也不是江湖上的人 物,他是一个文明人,绝不适宜这种古老黑暗的行为。 我勉强笑了一下∶『你们有没有考虑过,如果他通不过,会怎麽样?』 小老头和那长脸妇人异口同盘∶『怎麽会,如果他和蓝丝熊成夫妇,天意一定 会令他通过。』 我勃然大怒,几乎发作。我已说过许多次,『盘天梯』这种行动,落後野蛮之 至,主要也就在这一点∶他们相信,行动者的命运,自有天意安排,如果天意令他 龙过关,那麽,他就算和一百倏饿狼同处山洞中三天,也会安然无恙,毫发无损。 天意! 我的脸色,一定难看之极,是以小老头的神情,也有点不是很自在。 集迷信、野蛮、黑暗、神秘於一身的事,要发生在温宝裕的身上.可是温宝裕 显然并不知道它的严重性,而且还摆出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。 我感到无法处理,只好望向白素∶『我们要好好和小宝说一下。』 白素苦笑---她极少有这样的神情∶『没有甚麽好说的了,小宝已一再答应了 人家,不能反口。除非他忽然改变主意,不要蓝丝姑娘了。』 白素的话,前半截温宝裕一点也不感到甚麽,可是最後一句,却使得他如同坐 在一块烧红了的铁板上一样,直跳了起来,双手和头,一起乱摆,连声音都变了∶ 『别开玩笑,那┅┅万万不能。』 从温宝裕的神情来看,这一双小情人,可能不单是山盟海誓那样简单.说不定 还有我们不知情的盟约在。 我向温宝裕作了一个手势,令他先别跳双脚,然後道∶『他们来自苗疆,和文 明社会完全脱节,他们相信天意,认为天意不令你受伤的话,你即使从百丈悬崖跳 下去。也不会死。』 温宝裕在这时,至少感到了事情的歧重性,他张大了口∶『这种情形,会在 ——盘天梯的过程之中出现?』 我软了一盘∶『必然会,而且还可能是最初步的一种。小宝,我绝不赞成你去 盘天梯---』 说到这里,我又用力一挥手,十分恼怒地道∶『这种行为,本来是早就应该绝 迹的了,真想不到还会有人公然提出来,你虽然答应过,可是绝对没有义务要遵守 这种荒唐的诺言。』 我话已经说得十分严重,那十二人听不懂我的话.但自然也可以从我们的神态 上,看到事晴有了十分严重的变化,所以他们的神情,也十分紧张,不过他们并不 发问.只是用十分阴森的眼光,盯著我们。 温贺裕的神情为难之极,用力握著手,连连道∶『那叫我怎麽办?那叫我怎麽 办?』 我看出他的情形,对篮丝一往情深,非卿莫娶∶可是他毕竟十分年轻,很少有 邪麽早就走了终生爱恋生活的情形,自然可以加以劝说。 我又叹了一声∶『小宝。你爱篮丝,是一回事,为了这个而糊裹糊涂送了命, 那可不值得。』 温宝裕这小子,却听不进我的话,他道∶『不,蓝丝不会害找,她没有理由要 我去冒生命的危险,或许是你过虑了。』 我提高了声音∶『或许是篮丝根本不知道他们要你做甚麽?』 温宝裕道∶『怎麽会呢?蓝丝和他们,亲如父母子女,他们一定是早已商量好 了的。』 我的忍耐力,已经到了顶点,神色自然也难看之极,声音也十分难听∶『你那 麽喜欢蓝丝,我有一个办法,请勒曼医院替你复制一个蓝丝。』 温宝裕骇然失笑∶『谁会要一个复制人。』 我疾声道∶『把复制人给他们,你要的,是真正的蓝丝,那还有甚麽不好?』 白素在一旁,虽然没有插言,可是也不住摇头,显然是认为我的提议,荒唐和 异想天开之至。 温宝裕叹了一声∶『行不通,可能盘天梯是考验我勇气的必须手续,不然,蓝 丝会瞧不起我。』 我气得脸色铁青,霍然转过身去,面对那十二个人。或许是由於我那时的气势 非凡,那十二个人,人人都挺了挺身子,等我说话。 我先对白素道∶『把我们的对话,传给这小情圣听,好让他知道自己的处 境。』 白素答应了一声,我才对那十二个人道∶『刚才,我在劝温宝裕别接受你们的 要求!』 小老头十分狡猾,一口咬定∶『那怎麽可以呢,他自己一再答应了的。』 我冷笑一盘∶『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你们的真正身分!在这样不明不白的情形 下。他可以收回承诺!请问,各位真正身分是甚麽?』 那十二个人互望著,神情十分凝重,看来并不准备回答我的问题。 我只是一声冷笑∶『天官门虽然销声匿迹多年,可是倒也不容易叫人忘记, 你们杀人太多,而且杀人的手法,令人不敢恭维!一 我的话才一出口。白素就将之传给温宝裕听,由於我将说些基麽,白素完全可 以了解,所以她的『传译』,速度快得出奇。我才一说完,她也几乎说完了! 我这一番话所引起的反应,将会十分激烈,这早在我的意料之中。先是那十二 个人再次霍然起立---和上一次他们听说我认识蛊苗的酋长时,大不相同。上次他 们刷地站起身,充满了敬意。可是这时,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敌意,却几乎化为一阵 阴风,在客厅中卷来卷去。令得人遍体生寒,说不出来的诡异! 而温宝裕也在这时,叫了起来。『你在乱说甚麽天官门地宫门,他们全来自蓝 家炯┅┅』 我已不能分神去应付温宝裕,我必须集中精神,面对这十二个人,因为谁也不 知道他们站了起来之後,下一步会有甚麽行动! 白素显然明白这种严峻的形势,所以她沉声道∶『小宝,你最好别再出声,这 裹的事,你完全不懂!』 一向温柔的白素,说出了这样的话来,已经说明事态的严重性。如果是我用同 样的话去警告,温呀裕一定不服。可是这样的话,出自白素之口,我不知道他的表 情如何,不久,没有再听到他的声音。 而那十二个人,站起了之後,身子像是突然僵化了一样,一动也不动,十二个 人站立的姿势,各有不同,有的挺立。有的枸凄,有的倾向前,有的斜向後,人人 一动不动,真是怪异之极。 而他们的脸色,也变得难看之极。本来他们的肤色十分黑,可是这时,却在黑 中透出一重死灰色来,难看得无法形容。 最妖果的,还是他们的眼光。毫无疑问,他们每一个人的眼中,都有著浓厚 的、毫不犹豫的杀意,单是和这种目光接触,就可以感到死亡的威胁。 我很希望温宝裕也能看到这十二个人这样的眼光,那麽他至少可以知道这批人 是甚麽样的人。 温宝裕是看到了的,虽然那十二个人的介满了杀机的眼光盯著我,他也启觉刮 了。事後,他对良辰美景胡说等人,说起当时的经过.他道∶『这十二个人一站了 起来---人人的目光射向卫斯理,天!刹那之阅,我只感到完了。那不是十二股眼 光,而是十二种武器.刀枪斧钺,甚麽都有,射向卫斯理。他已经被杀死了!』 我当时,虽然没有实际上真的被杀死,叫是要抵御追十二个人这样的目光,也 不是容易的事.我勉力挺直身子,还要装出若无其事的神情来.可是实际上,身内 的每一恨神经,都像绷紧了的弓弦。 我不记得我们双方续持了多久---白素後来说,大约是两分钟左右,她真怕我 无法支持下去。而这两分钟的僵持,我所感到的凶险,比一场激战更甚。 而接下来的变化,却出乎我的意料之外,从那小老头开始,他们十二个人眼中 的杀机,在渐渐消退,很快我就不再感到任何威胁,而我也在这时,暗暗呼了一口 气。 接下来,那小老头说的一番话,更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。 小老头先是呼了一口气,然後才开口,他的声音有点沙,有点发头 可见他说 这番话的时候,心情相当激动。他说的是,『卫先生真了不起。竟连我们这种一向 是在苗区活动的小人物,都一看就知道了来历!』 我没有反应,只是牵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---像是发出---一个冷笑, 可是并没 有笑声。 小老头续道∶『的确,天官门以前的声名┅┅以及行为,实在不堪一提。可是 自从四十年之前,天官门上一代的十二天官,被整个营的军队追捕,过半受了重 伤,躲进了蓝家峒之後,情形就不同了┅┅』 他讲到这裹,略停了一停,我深深吸了一口气,对於四十年前发生的事,只怕 非但是我,整个江湖上,也一无所知,只当他们忽然不活动了。 整营有现代化武器的士兵,追杀神秘莫测、杀人手段高强的十二天官,这其中 不知有多少茂心动魄的事情发生,只怕军队已不能占了太大的便宜,一定有不少军 人,死在他们的手下。 小老头说到这裹,气氛已缓和了许多,白素自然把话传给了温宝裕,我直到这 时,才能回头著了他一下,只见他张大了口,像个呆瓜一样。 小老头叹了一盘,继绅道∶『十二天官躲进了蓝家峒,自然安全了 篮家峒 的形势十分险峻,而且所在之处。正处於国界,究竟属於哪一国,也说不出来。蓝 家峒本来就精於蛊术---』 他说到这裹,作了一个手势,不忘补充一句∶『自然及不上猛哥酋长的那一 族。』 我也作了一个手势,请他继续说下去。 小老头吸了一口气∶『十二天官的蛊术,比我们精进得多,而且为了感谢蓝家 峒收留之恩,所以在峒中挑选了十二个长幼不一的少年子弟,开始传授。这十二 个,就是我们现在这十二个人了。他们不但传授蛊术,而且还传授我们十分精湛的 武术,自此之後,我们十二个人,就形影不离,一如十二天官。』 我惟了一句∶『你们就是十二天官,上一代把一切都传给了你们?』 小老茁道∶『可以这样说,但多少有点不同。』 长睁『『人在这时,插了一句∶『峒裹收留这十二个人的时候,根本不知道他们 是甚麽人,直到他们临死之前,他们才把来历说了出来!』 我二然间∶『十二天官┅┅连死也是一起死的麽?』 小,头的语气十分平淡,像是说的是十分普通、理所当然的事一样。他道∶『 在结为∶二天官之时,都曾发过誓∶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,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! 既然发,誓,自然得遵守:』 他说到这里,目光射向温宵裕,我也忙向温宝裕看去,只是他仍然张大了口, 看起来像是呆瓜 他自以为见多识广,已经有过不少非凡的经历,看来这时,他 才知道世上匪夷所思的事多得很。 白素在这时,忽然冷冷地道∶『不是只有誓言那麽简单吧,另外还有约束力量 匀。』 我不以为自素知道苗峒的事和天官门的事比我多,可是她的心思比我缜密,所 以容易作出正确的推测。这时,她用十分肯定的语气,说出了她的推测,就一言中 的。小老头在怔了一怔之後。才道∶『对,十二人结盟之时.就落了『齐心虫』 自此十二人一倏心,生死与共,谁也不能单一活著。』 虽然我对蛊术也有一定的认识,可是只是皮毛,不知内容。这小老头这样说 了,自然是十二个人中,如果有人不想死的话,死亡也必然会来临,不能避免。 一时之间,客听中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。又过了一会,小老头才又道∶『直到 那一天,我们才首次知道自己十二人,是十二天官。上一代的十二天官,对我们详 细说了天官门的情形---用蛊术杀人,接受委任,不分被杀的是好人还是坏人,有 时,蛊术像是瘟疫一样,会自动蔓延,不但累及许多无辜的人,而且流毒的时间也 很长.确然是害了不少人。』 小老头在讲这番话的时候,神情十分肃穆,可是语调却相当平淡,叫人一听就 感到他是在说别人的事,不是在说自己的事。 我低软了一盘∶『江湖传说把天官门渲染得十分可怕,叫人谈虎色变。』 小老头纸道∶『那时,他们进峒,已经有二十年了。在那二十年之中,他们当 然未曾再杀过人,只是尽心尽意教我们,还把外面世界的事情,告诉我们,全峒上 下,对他们都十分尊敬。而且他们本身,也十分後悔以往的行为,一再告诫我们, 不可仿仿。所以我们得到的[天官门]传授,和以前的天官门无关!』 我相信小老头所说的是实话,可是我仍然对刚才他们的目光介怀,我道∶『刚 才,我一语道出了你们的来历时,你们没想到杀人?』 十二人齐齐软了一声,长脸妇人道∶『这是我们最大的秘密,上一代十二天官 去世之前,嘱咐我们,至少再过二十年,才能离开蓝家峒,说到时,必然不会再有 人知道天官门是怎麽一回事了。可是刚才你一下子就说了出来,哪有不令人茂骇欲 绝的?」 他们十二人刚才的目光虽然可怕,可是他们毕竟没有出手。而且我相信,这十 二个人若是一起出手,别说他们精通觉术了,就是他们精湛的武术,我和白素,是 不是应付得了,还大成疑问。 他们没有出手,这至少证明他们并不含敌意,我又松了一口气∶『请坐,我们 继续讨论盘天梯的问题---能先透露一点内容吗?』 小老头叹了一声∶『卫先生,你也太多虑了,蓝丝喜欢这伙子,我们也一见就 喜欢,怎麽会特别为难他呢?只不过是给他一个机会。』